昨天刷微博,看到《隐入尘烟》在国内视频平台全部下架的消息。今天又看到有人说,只是被华为视频买断,并未被下架。
可我到华为视频去看,只看预告片和花絮,并没有看到正片(也许是我没充会员?)。
连带着的,是微博上#隐入尘烟#、#隐入尘烟下架#等话题的消失。
《深海》藏入深海,尘烟隐入尘烟。直到此时,这部电影才算是真的完整了,下架帮它完成了闭环。至于原因,没有人会明确告诉你,但也不难猜,无非是从一开始就围绕着这部电影的争议:
“拍得也太假了吧,哪有那么惨的?刻意放大和贩卖中国人的苦难,讨好西方人,不就为了在国外拿奖吗?”一句话,这部电影就是在抹黑中国。
这种质疑我熟悉。
我出生在皖北一个只有100多人的贫穷小村庄,小时候家里没电,都是点煤油灯;也很少能吃得上白面馍,都是干活的父亲吃剩下的我们才能吃几口。从大学开始,每当我跟别人说起这些,同龄人都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,很多人说,他们父辈的生活都没那么苦。
现在,我们皖北农村的小楼大院,水泥路和路灯,空调、冰箱和网络,都已经是稀松平常,早已吃穿不愁,不虞匮乏。
但,看《隐入尘烟》时,轮到我惊讶在2011年的西北农村,看到了皖北农村1990年代的生活。
坐在耙上,有点重量才好耙地:玉米没有播种机,只能自己一个窑一个窑地挖,然后亲自点上:
但小麦有浆子(播种机),就省事很多:没有除草剂,就自己给庄稼除草:
用镰刀割麦子,拾麦穗:
用牲口拉着石磙打场:
用木锨扬场,头上身上落得都是灰:
有时候还会起麦疹子:
风大雨大,玉米倒了,就得去扶起来:
麦子收成后,自己拉去打面:
制土坯盖房子:
纸箱子里养小鸡:
自己家没电视,就去别人家蹭,还得看人家的脸色:夏天太热,就跑屋顶上睡,早上起来露水能把被子打潮:
一幕幕都是小时候的记忆,是那么地亲切和熟悉。
电影里的很多场景,虽然在我们皖北消失了,但它曾经真切地存在在我的童年,现在也依然存在在很多地方。
即使是到了现在,我们村还有七八十岁的奶奶,一辈子都在方圆几公里内打转,别说市里和县里了,连镇子上都没去过几次。跟贵英生连生病都有负罪感,连吃个鸡蛋都觉得不安心一样,我们村的很多老人,直到现在,连开个空调都觉得自己在浪费电,看电视开着灯都觉得愧疚!
睡过堂屋、睡过豆秸垛、睡过架子车、睡过长板凳,我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,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。
所以看到贵英说“我咋都没想到,这辈子还能有自己的家,能睡在自己的坑上!”
我的眼泪夺眶而出!
总有人比你想象的要苦要落后,总有人过着你远远想不到的苦日子,可我们也就那样过来了,没有违法犯罪,没有道德沦丧,为国家交公粮,为城市输血,卑微但却顽强地活着,还为这个社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!
可是,某一天,有人把我们曾经和现在的生活方式拍了出来,不但没获得理解和感激,反而被说你拍得太假了。
你啥都没做错,但你存在着,就抹黑了中国!艹!这TM什么世道!如果这个电影有什么不真实,我来告诉你,就是现实比电影更加残酷。
就在我们老家,家中唯一的儿子瘸腿的、老了被儿媳妇劈头带脸打的、为了多卖点西瓜疲劳驾驶车祸撞死的、为了治病倾家荡产的、不给父亲母亲治病的,比比皆是。
正如豆瓣网友所说:曹贵英常有,而马有铁不常有。这个电影最大的不真实,就是马有铁!这是一个被极度美化了的人物,美好得有点不真实。我说句不严谨的话,现实中大部分马有铁那个年纪的农村男人,没有马有铁那样的细心和好脾气,一辈子都不会给自己的媳妇买件遮羞的大衣,更不会在骂了媳妇之后还陪脸道歉;
不会有打水还把蝌蚪放走、盖新屋还给燕子留个窝的善良,也不会有在媳妇胳膊上种梅花的诗意和情趣。
说不出“对镰刀,麦子能说个啥”那样富有哲思的话,更不会有那么强烈的责任心,记得给自己的媳妇买大电视,去大医院看病。
我见到的马有铁那个年纪的农村男人,在喝得烂醉后,用砖头砸自己媳妇的头;在城里打工挣了几个钱,就开始找别的女人;在家徒四壁后,绝望之下抛下一家老小喝农药自杀;在媳妇要去看病时,讽刺说“呦,你活得怪仔细呢!”
哦对了,在面对给城里输血时,他们也绝不会那么沉默和软弱,他们有的是狡猾和心思。
《隐入尘烟》不但没有抹黑中国,它还在试图修修补补,把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修得还能看,甚至有时候美好得像一个童话。虽然周围的人和环境充满着恶意和冷漠,但男女主人公太过于美好。他们像是从周围环境里抽离出来的,遗世而独立,竟然没有狭隘、自私、偏执和阴郁。
《隐入尘烟》,过于诗意了。可即使如此,都受到那么多攻击和谩骂,如果那些真实的残酷如果全部呈现,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恶毒语言在等着呢。
可写了那么多,最后我还想说,为《隐入尘烟》的真实性辩护,真的太可笑了。难道那是另一个星球另一个国家的生活吗?这样的生活真的离我们很远吗?睁开眼睛看看你身边的外卖员、清洁工和自己的亲朋好友,不都是《隐入尘烟》吗?
正如网友所说:
下不下架无所谓,这类电影一直在上演,你我都是演员。—The End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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